王多权:一针一线绣出人生价值

信息来源:本站原创 作者:龚敏 发布时间:2019-08-26 10:28 【 字体:

在陕西省安康市平利县八仙镇,每年都会有壮年男性到外乡当矿工。在贫困的驱使下,往日熟练的农民成为笨拙的矿工。他们没有太多安全知识,且只能寄身无证或者条件差的小煤窑。

王多权就是这无数矿工中的一个。二十三年前,刚满20岁的王多权跟随表哥到山西,表哥在山西承包了一个小煤矿,他就在表哥的黑口子上干活,没多久他就在矿洞里遭遇了一个人的矿难,胸部以下的脊椎神经被逾吨重的煤块切断,并将他的人生死死地定格在那一年,王多权自腰部以下瘫痪,大小便失禁。尚在赔本的表哥给了两万块,那是一个人命行情和现在完全不同的年代,死亡的代价不高,和无数矿难中死去的矿友相比他是幸运的,因为他“活”了下来。

老家豹溪沟尽头的房子里,破旧的家具,搭着布帘的21吋电视机是唯一的大件电器。43岁王多权在屋里的床上一躺就是二十二年。刚刚回到家里时,王多权对未来感到绝望,他根本无法坐立,行动都仅限于床上。抽烟成了他排遣忧愁的方式,刚回家时他几乎每天都会抽完近两包劣质香烟。他让母亲买安眠药,说是失眠。母亲去到镇上的药店,医生问了情形,告诉她儿子要的不是睡眠。母亲开始提防,不让房子里出现带刃的东西,墙上的电线使她忧心忡忡。

最初几年,担心王多权有轻生的念头,母亲只能时刻陪着他,很多时候是在他的床边纳鞋底,后来,他发现母亲经常做绣花的鞋垫挣钱,他便接过来学着做。曾经挖煤的粗糙双手戴上了顶针,开始穿针引线,能做事的喜悦让他重拾了活着的信心。“手上忙着,时间就过得特别快。”王多权说自己逐渐喜欢上了针线活儿,做起来不知疲倦。起头是给赖在床头陪伴自己消磨寂寞的小侄女做一双小鞋垫,然后是鞋子;再一步开始赠送亲戚。王多权在上学时纳过铺盖,缝过扣眼,他的针线活很快拿得出手。那些缠枝花卉,随着在这张床上的岁月层叠,在他的想象中和针脚下变得越来越繁复,超出了母亲和普通针线者的程度。慢慢的,村里的邻居开始上门找他帮忙做些针线活,“只要有人找我,只要有人用得上我,我就给他们做一下”王多权每次都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路先帮别人,帮得上别人让他觉得他活在世上还不是一无是处。

王多权可以五天做一双绣花鞋垫,一双约15块钱。王多权的鞋垫开始有人买,从做工简单的几块钱一双,逐渐上升到几十块,直至卖出一百块一双的“天价”。没过几年,鞋垫的面积已经容纳不下王多权的心思了。他想到了面积更大,绣功更加复杂的十字绣。起初,王多权绣的都是小幅的十字绣,因为躺在床上,绣布太大撑不开影响刺绣手法,王多权想到用竹竿做成大大小小的方框,把绣布固定在方框内进行刺绣。随着作品越来越大,王多权索性请木匠给他定制了一张床,这张床的床头钉着一根两米高的木架,顶端固定一个铁环,穿过一根绳子,绳子下端是竹竿固定的十字绣画布,这里就是王多权实现个人价值的小舞台。

因为重度残疾,年迈的母亲也丧失劳动能力,无任何经济来源,王多权和母亲被评定为村上的贫困户,王多权还享受政府兜底保障的五保政策。八仙镇两院合一安置房建成后,政府给王多权和母亲分了一套安置房。弟弟常年外出务工,王多权和母亲就一直住在弟弟家,和弟媳、侄女互相照顾,今年年初弟弟在豹溪沟的两层新房建成,一家人终于从豹溪沟尽头的山坳坳搬到了通村公路边。前不久,家里还新添了一个小侄子,王多权说“兄弟常年在外,我和妈在他们这有个照应,再说一家人住在一起,热闹。”

开始十字绣之后,王多权很快进入了入迷状态。“晚上七八点开始,做七八个小时。白天十二点做到下午五点。”他并没有给自己规定了工时,但总是在一针一脚的织出中忘掉了时间。前些年,兄弟外出回来给王多权带了一部智能手机,希望这部手机给哥哥平淡无奇的生活带来些新意。王多权每天通过手机看新闻,他还开通了社交账号,把平日里的生活感想和十字绣作品发在网上,渐渐地,他的事迹被山外的人所了解。多家媒体不远万里上门采访他,临走时都会要王多权的银行账号,想给他发起募捐,筹集救助款,王多权每次都婉言谢绝,“我家里有小孩(王多权的小侄女),不能收这种不劳而获的钱”。很多爱心人士通过王多权的社交账号联系他,想直接给他打款,资助他生活,王多权总是对他们说“如果您还看得上我的十字绣,就买我一幅十字绣,也算您帮我了”。

眼下王多权的床头上方正悬着一副未完工的十字绣,内容是毛泽东的《沁园春》,画面是青山长城,王多权说这个作品他已经绣了两幅了,这是第三幅,他说他喜欢这幅十字绣的意境,盛世长城,象征国家昌盛,民族振兴,这幅盛世长城大约还有二十多天就完成了,他打算在新中国成立70周年之际把这幅作品送给平利县委县政府。从2014年开始,王多权几乎每年都要花七八个月的时间绣一幅《沁园春》,分别送给了八仙镇政府、八仙镇中心小学、八仙中学。此外村上新活动室建成搬家,他还送出了一副“满堂红”和“天道酬勤”。王多权弟弟新家的墙上挂的都是他亲手绣的十字绣装饰画,幅幅针脚整齐,色彩鲜明。除此之外,他的床里还收着几副十字绣成品,画面有大朵鲜花簇拥的花开富贵;有万马奔腾的马到成功;还有山水相印的迎客松。他说:“我绣的每幅十字绣能不能卖钱不重要,让人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在做这样一件事,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
如今的王多权,谈笑风生,自信满满。他也从刚受伤时的“要强大起来”到现在真正得“强大起来了”。除了自己日复一日训练到大小便能自己解决,生理上的基本尊严得到了尊重,他还能通过自己顽强的意志和勤劳的双手靠绣十字绣维持家人生活。卧床多年的王多权也逐渐被大家尊重,成为远近闻名的自强励志模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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